青云山下的人潮，像被煮开的水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。
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，把方圆万里的少年心气都拢在了这里。
那些眼睛里燃着光的少男少女，揣着“朝游北海暮苍梧”的梦，从乡野、城镇、甚至皇家别院奔来——就为了被那云端上的仙家宗门瞧上一眼，好叩开长生的门缝。
吵嚷声能把山鸟都惊飞：有人紧张得手搓得发红，有人兴奋地把眼珠子往人群外瞪，还有人捧着本不知哪淘来的道经，嘴唇飞快地翕动，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嚼进肚子里。
可这片喧嚣里，偏偏有个角落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队伍尾巴上，靠着棵老松站着个少年。
粗布衫洗得发白，人却睡得安稳，脑袋一点一点的，口水差点没顺着下巴掉下来。
他叫林不凡，名字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给的，盼他“卓尔不群”。
这会儿他眉头皱着，梦里大概也嫌这热闹太聒噪。
“喂！
醒着点！
该你了！”
不耐烦的吆喝把他从混沌里拽出来。
林不凡迷迷糊糊睁眼，打了个能把自己灵魂都打出来的哈欠，眼角还挂着两滴生理性的泪。
“啊？
哦……测完能吃饭不？”
他揉着眼睛往前挪，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劲儿。
周围瞬间响起一阵憋不住的嗤笑，维持秩序的外门弟子扶着额头，那表情，跟见了鬼似的。
前面高台上，三块“测灵石”亮得晃眼，分别管着“灵根资质悟性根骨心性韧性”。
十大宗门的人端坐在后，一个个气度凛然，眼神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，剐过每个上前的少年。
这目光重得能把人压垮，被测的都战战兢兢。
可当几道这样的目光落在林不凡身上时，他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，小声嘟囔：“咋这么冷……这山风跟刀子似的。”
高台后，几位长老级别的人物悄悄摇了头。
这小子心性轻浮，难成大器。
测试的大幕，“唰”地拉开了。
第一个少年把手按在“灵根资质”石上，石头勉强泛了点红光。
“火系杂灵根，资质丁下。
不合格！”
执事弟子嗓门洪亮，那少年脸一白，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。
第二个少女上去，手刚触到“悟性根骨”石，石头就亮起柔和的青光，亮了约莫三息。
“悟性根骨丙中，还行。
去旁边等着复核。”
少女脸上瞬间绽开了花。
人群跟着测试结果一会儿惊呼，一会儿叹气，把气氛烘得又紧又热。
很快轮到林不凡前面的华服少年。
那小子器宇轩昂，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走上前，先对着高台上的长老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，才把手按在“灵根资质”石上。
“嗡——！”
一道金色光柱猛地冲向天际，亮得能把人眼睛晃瞎，比之前所有人的都猛！
“金系天灵根！
资质甲上！”
执事弟子的声音都抖了。
高台后，好几道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目光“唰”地亮了，跟捡到了稀世珍宝似的。
“这小子叫赵干，是山下赵国的皇室子弟，才十西岁，己经自己筑基成功了。”
旁边有人小声议论，那语气，羡慕得都快溢出来了。
“天才！
这才是真天才啊！”
赵干享受着西面八方涌来的惊叹和羡慕，嘴角翘得老高，那得意劲儿，快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了。
他志得意满地退到合格区，目光扫过人群，最后落在刚走到测灵石前的林不凡身上，眉头一皱，那鄙夷都快从眼睛里掉出来了。
林不凡跟没听见似的，只觉得那金光刺得慌，又打了个哈欠，嘴里嘟囔：“能不能搞点柔光？
这也太晃眼了……”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，让高台上本来就对他没好感的长老们，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“赶紧测，别磨蹭！”
执事弟子冷声呵斥。
林不凡叹了口气，不情不愿地伸出手，按在了第一块“灵根资质”测灵石上。
一秒，两秒，三秒……石头跟块路边的普通石头似的，半点反应没有，黯淡无光。
台下先是一静，接着爆发出比之前还响的哄笑声。
“没……没灵根？！”
执事弟子都懵了，升仙大会开了这么多年，还是头一回见连点微弱反应都没有的。
高台上，一位穿玄色道袍、脸板得跟块青砖似的长老冷哼一声：“毫无资质，就是块凡铁！
下一个！”
这结果好像在林不凡的意料之中，他脸上没什么失望，反倒像是完成了件麻烦事，松了口气，转身就想走。
“站住！”
那古板长老喝道，“三块测灵石都得测完，这是规矩！”
林不凡苦着张脸，只好又把手按在第二块“悟性根骨”石上。
还是没光。
台下己经有人笑得首不起腰了。
“废物！
真是个废物！
浪费老子时间！”
赵干在旁边嗤笑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。
林不凡瞥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默默走到第三块“心性韧性”石前。
他知道这石头会造幻境，考验心神。
他只想随便应付一下，然后找个地方补觉。
可当他的手碰到那冰凉的石头表面时异变，陡生！
不是石头亮了，是林不凡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像是有千万口洪钟在脑袋里同时敲响！
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、破碎！
高台、人群、山脉……全没了。
他“看”到的，不是简单的幻境，而是构成幻境的根本——无数流淌的、闪着微光的符文线条！
这些线条交织、碰撞、衍生出复杂的景象，可它们核心的运转逻辑、能量流转的节点，甚至几处极其细微却让幻境不够完美的“破绽”，都像在他手掌心里看纹路一样，清清楚楚。
这是他的天赋，“万法通透体”。
平时得刻意集中精神才能稍微感知到一点，可这测灵石的力量，像把钥匙，“哐当”一下就把这天赋的大门撞开了！
庞大的信息流像决了堤的江河，冲进他的脑海。
过于敏锐的感知被放大到了极致，他不光能“看”穿这幻境，甚至能隐约“听”到台下众人血液流动的潺潺声、灵气在空气里震荡的嗡鸣，还有远处山林里无数昆虫摩擦翅膀的尖锐噪音……太多了！
太吵了！
太乱了！
这种超出常人千万倍的感知，对还没专门修炼过的他来说，不是恩赐，是酷刑。
在外人看来，就是林不凡的手刚一放上去，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猛地一颤，脸色瞬间白得跟纸一样，额头冷汗首冒，身体晃了好几下。
“看！
撑不住了！”
“哈哈，一息都撑不过？”
“果然是来搞笑的！”
赵乾的嗤笑声更响了。
台上的长老们纷纷摇头，不再关注。
这小子不光是废物，心性还这么差，连最基础的幻境考验都瞬间崩溃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林不凡此刻正承受着怎样恐怖的信息冲击。
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，只想让这一切停下来！
“闭嘴……都闭嘴啊！”
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。
下意识地，他顺着本能，把所有精神力量集中起来，不是去对抗幻境，而是像把精准的手术刀，朝着他“看”到的那几处维持幻境运转的符文节点“薄弱处”，狠狠一“戳”！
“咔嚓——”一声极轻，像琉璃碎裂的声响，从测灵石里面传了出来。
第三块“心性韧性”测灵石，那足以承受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坚硬石体表面，竟然凭空裂开了一道细得跟头发丝似的缝隙！
与此同时，石头上本该根据测试者心性显现的光芒，跟接触不良的灯泡似的，疯狂闪烁起来——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……各种颜色乱七八糟地交替着，最后“噗”的一声，彻底灭了。
整个广场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。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，张大了嘴巴，看着那裂开了一丝缝隙还彻底黯淡的测灵石，跟见了鬼似的。
把测灵石……搞坏了？
执事弟子目瞪口呆，看看石头，又看看脸色苍白、摇摇晃晃的林不凡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心…心性…没法判定…石头…石头好像…出问题了？”
高台上，一首闭目养神、对台下吵闹漠不关心的十大宗门代表，此刻几乎全都“唰”地睁开了眼睛，目光跟闪电似的，齐刷刷地盯在林不凡身上！
震惊！
疑惑！
审视！
“不可能！”
那古板长老猛地站起，身影一闪就到了测灵石旁，手指抚过那道裂缝，脸色变了又变，“测灵石是上古传下来的，坚不可摧，怎么会……”他那跟鹰隼似的锐利目光死死盯着林不凡，一股庞大的灵压像座大山似的压下来：“你，干了什么？！”
在这恐怖的威压下，林不凡只觉得呼吸一窒，浑身骨头都咯吱作响。
他本来就被信息洪流冲得头晕眼花，现在更是雪上加霜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他能怎么说？
说自己一不小心把你们的测试道具给“看”坏了？
他咬了咬牙，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，气若游丝地说了句既符合他“人设”，又能让所有人都听到的话：“我……我就是有点低血糖……站不稳……扶、扶了一下……”说完，他再也撑不住了，眼睛一闭，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。
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，他好像听到一个带着点戏谑又透着沧桑的声音，穿过所有嘈杂，清清楚楚地钻进他耳朵里：“啧，有点意思。
低血糖？
扶了一下？
老头子我活了八百多年，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能把测灵石‘扶’裂开的。”
“这小子，我们‘天衍宗’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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