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。
租住的老式居民楼在七楼,没电梯,他刚爬到五楼,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得跟抽风似的。
掏出来一看,是房东张阿姨的夺命连环call,接通的瞬间,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差点把他耳膜震破:“小林!
这月房租涨五百,下午必须交齐,不然明天就卷铺盖滚蛋!”
“张阿姨,上周不是才说……上周是上周,这周行情变了!”
张阿姨的声音像砂纸蹭过铁板,“别废话,交还是不交?”
林砚捏着手机,指节泛白。
他刚丢了便利店的兼职,兜里只剩三张皱巴巴的十块,连买包最便宜的烟都得掂量。
十八岁的少年,本该在教室里啃书本,他却得为下个月的饭钱发愁——这就是他从孤儿院出来后的生活,像条没人管的野狗,在城市的缝隙里刨食。
挂了电话,他狠狠踹了一脚楼梯间的铁门,铁锈簌簌往下掉。
就在这时,眼角余光瞥见楼梯转角的窗台上,放着个奇怪的东西。
那是个巴掌大的铜铃铛,浑身裹着绿锈,绳结都烂成了灰。
奇怪的是,明明没风,铃铛却在轻轻摇晃,发出一种……像是婴儿在哭的声音?
林砚皱了皱眉。
他天生有点异于常人,总能听见些别人听不见的动静——比如墙里老鼠磨牙的频率会变,比如下雨天水管里会传来模糊的说话声。
但这铃铛的哭声,尖锐又委屈,像是有血有肉的活物在受罪。
他伸手去碰,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,整栋楼突然晃了一下。
不是地震那种剧烈的摇摆,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,轻轻拧了半圈。
楼梯间的灯泡“滋啦”一声爆了,黑暗涌上来的瞬间,林砚听见头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,从七楼掉了下来,却没砸在地上。
他猛地抬头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线,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男人,正贴着天花板倒着走。
那男人的脸藏在兜帽阴影里,只能看见下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,随着他移动的动作,疤痕像条活蜈蚣似的扭动。
最诡异的是,男人的脚下没有任何支撑,就那么稳稳地粘在天花板上,手里还拖着个麻袋,麻袋口露出半截染血的衣角,滴滴答答的液体落在地上,却没溅起半点水花,反而像被地板吃了进去。
林砚的心脏骤然缩紧。
他屏住呼吸,死死盯着天花板,怀疑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幻觉。
可下一秒,那男人突然停下脚步,兜帽转了过来,正好对着他的方向。
“看见什么了?”
男人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,带着股腥甜的铁锈味。
林砚浑身汗毛倒竖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后背撞在冰冷的铁门上。
他想喊,喉咙却像被堵住,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。
男人缓缓从天花板上落下来,双脚落地时没有一点声音。
他往前走了两步,麻袋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,“这铃铛是你的?”
林砚这才发现,那铜铃铛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脚边,哭声更响了,像是在求救。
他没敢捡,只是攥紧拳头:“不是我的。”
“哦?”
男人笑了,疤痕扯出个扭曲的弧度,“那它怎么会跟着你哭?”
话音刚落,铃铛突然剧烈震颤起来,绿锈簌簌剥落,露出底下金灿灿的铜色。
与此同时,窗外的雨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,雨点砸在玻璃上,发出“啪啪”的脆响。
但这雨……是红色的。
不是夕阳染红的那种淡粉,而是浓稠的、像新鲜血液一样的猩红。
雨点落在窗台上,竟然像眼泪似的滚出两道水痕,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抽泣声。
会哭的雨?
林砚的脑子彻底懵了。
他确定自己没疯,因为那个疤痕男也抬头看了眼窗外,眉头皱了起来:“啧,时辰提前了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?”
林砚的声音发颤,却强迫自己站首了,“麻袋里是什么?”
男人没回答,反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铜铃铛。
就在他手指碰到铃铛的瞬间,铃铛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,男人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甩开,手背瞬间冒出一串燎泡,散发出焦糊味。
“妈的,这小鬼竟然是……”男人低骂一声,眼神陡然变得凶狠,像是盯上猎物的狼,“看来今天得把你一起带走了。”
他猛地朝林砚扑过来,速度快得像道影子。
林砚只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,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,躲开了男人抓过来的手。
可后背还是被什么东西扫到,疼得他眼前发黑,撞在楼梯扶手上。
“跑什么?”
男人一步步逼近,嘴角咧开个残忍的笑,“你以为能躲得掉?
从你摸到这‘锁魂铃’的那一刻起,就己经是阴差的猎物了。”
锁魂铃?
阴差?
这些词像石头一样砸进林砚的脑子。
他突然想起孤儿院老院长临终前说的话——“你不是普通孩子,身上带着东西,以后要是遇到怪事,往西边跑,去找个叫‘陈九’的人……”西边?
陈九?
就在这时,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叼着烟的老头晃了进来。
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,头发乱得像鸡窝,看见对峙的两人,啧了一声:“赵疤脸,欺负个半大孩子,不嫌丢人?”
赵疤脸看见老头,脸色骤变:“陈九?
你怎么在这?”
被称作陈九的老头吐了个烟圈,慢悠悠地踢开脚边的麻袋:“这楼是我看的场子,你在这儿动土,问过我了吗?”
赵疤脸的手悄悄摸向腰间,那里鼓鼓囊囊的,像是藏着什么武器:“老东西,别多管闲事!
这小子是‘漏网之鱼’,阴司早就挂号了!”
“挂号?”
陈九嗤笑一声,烟蒂往地上一摁,“他娘的阴司去年欠我的酒钱还没还呢,凭什么动我的人?”
话音未落,陈九突然动了。
他明明站在三步开外,却像瞬间移到赵疤脸面前,抬手就是一拳。
林砚只听见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赵疤脸惨叫着倒飞出去,撞在墙上,嘴里喷出一口黑血,混着两颗带血的牙。
“滚。”
陈九拍了拍手,军大衣下摆扫过地面,那些被地板吃掉的血滴突然冒了出来,聚成一小滩,“告诉崔判官,这小子我保了,让他亲自来跟我谈。”
赵疤脸捂着胸口,怨毒地看了林砚一眼,挣扎着爬起来,踉跄着跑了出去,连掉在地上的麻袋都忘了带。
楼梯间恢复了安静,只有那铜铃铛还在“呜呜”地哭。
陈九弯腰捡起铃铛,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绿锈,递给林砚:“拿着。”
林砚犹豫了一下,接过铃铛。
奇怪的是,这次铃铛没再哭,反而变得温温热热的,像揣了个小暖炉。
“你是谁?”
他抬头问,少年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。
陈九重新点燃一根烟,深深吸了一口:“你不是在找我吗?”
林砚愣住了。
老院长说的陈九,竟然就是眼前这个邋遢的老头?
“赵疤脸说的阴差……是什么?”
“就是抓鬼的差役,不过最近几年不老实,开始抓活人了。”
陈九踢了踢地上的麻袋,“这里面是个刚死的老太太,魂魄被他们勾走了,本来该去投胎,结果被这孙子截胡,准备拿去喂‘食骨井’里的东西。”
林砚听得头皮发麻。
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铃铛,又看了看窗外渐渐变回正常颜色的雨,突然想起一个被忽略的细节——刚才赵疤脸倒着走在天花板上时,他清楚地看见,那男人的后颈上,有个黑色的印记,像个简化的“鬼”字。
而他自己的后颈,同样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记,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,只是颜色浅得几乎看不见。
“他们为什么抓我?”
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飘。
陈九眯起眼睛,烟圈在他眼前散开:“因为你是‘生魂养器’——活人身体里养着阴物,天生就是阴差眼里的宝贝。
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神变得复杂,“你这铃铛有点不对劲,寻常锁魂铃都是勾魂的,你的这只,好像在护主。”
就在这时,林砚兜里的手机突然亮了,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,发信人未知,内容只有一行字:倒计时开始:72小时他猛地抬头,看见陈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。
老头掐灭烟,军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:“看来麻烦不止赵疤脸一个。
走,跟我回铺子,你的事,得从二十年前那桩‘焚心案’说起。”
林砚握紧手里的铜铃铛,跟着陈九往楼下走。
经过那个麻袋时,他忍不住瞥了一眼,麻袋口的衣角动了动,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。
而他没注意到,自己后颈的黑色印记,在接触到铃铛的温度后,正一点点变深,像要浮出皮肤表面。
雨停了,月亮从云里钻出来,照亮了陈九铺子的招牌——“陈记寿衣店”。
红色的“寿”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,门楣上挂着的白灯笼,无风自动,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扭曲、拉长,像两条即将被吞噬的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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